三世

北方墓成碑42

一夜无梦地醒来，夜间五光十色却斑驳的虹霓灯光已经被日光代替，黏腻的放纵气味被扫得一干二净，我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一颗颗清理自己的牙齿，然后用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拭净皮肤、刮胡子，然后穿上笔挺的西装，系好领带，打开汽车里的音响，开车上班。音响里里放的是理查·施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上帝已死，我也一样，可惜无论谁死了，我都没法获得自由。

在经过最激烈的争吵与斗争之后，我一直过得很平静，因为重复才是人类最为之动容和惬意的模式，在特定并且具有持续性的重复之中，人类会在里面获得一种安全感。所以要打破这种漠然的人一定没什么好结果，所以，尼采先生，就算你是太阳，你也照不进铜墙铁壁的心。

我每天的工作其实很无聊，能见到女人梨花带雨的脸，能见到浩浩荡荡的追薪工人，能见到大笔金额流通的合同。在粉饰太平的日常生活中你很难见到那么多的纠纷，并且似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每个人都是各自新颖的悲剧故事，所以在我们事务所中，你常常可以看见见习律师听着诉说听的哽咽，却硬生生忍住，而工作时间更长的律师则是抱着礼貌的态度听完，接受或拒绝，然后送客，到餐点就兴致勃勃的商量着隔壁街角新开的港式餐厅。这算不上铁石心肠，也没什么可苛责的。律师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也会痛苦崩溃，如果毫无保留的任凭自己的感性蔓延，对案情毫无帮助不言，更会失去自己的客观性，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们的职业要求是理性，要洞悉一切能够获胜的事物。在庭上就算你让所有人都流泪哭泣，你依旧要保持思路清晰，要把所有证据一样样按序呈上，要条理清晰的给于敌人最后一击。

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做的不错，大公无私的冰冷机器陆霁青。

工作的时间永远过得飞快，可能是时间也不自觉的在眼泪怒吼中不堪忍受，咬着牙匆匆离开，接下来的人生便是一片空白。

“哟，工作狂陆霁青今天终于舍得抛弃办公桌享受周末了？”

薄谨自如地陷进沙发翘起二郎腿，气焰嚣张地看着我，我只能无奈笑笑：

“去趟图书馆，有两本专业书现在买不到。”

对面一脸“生无可恋样”，“得，还以为老虎改性儿吃素了呢。合着就是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什么跟什么呀，你语文老师听见你这话绝对气死。”

“嘿嘿，我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能混到现在纯靠两张嘴皮子——忽悠。”

贼溜溜的神情一正，又恢复了潇洒自如范儿：“行吧，你去图书馆修身养性，今晚我可要去陶冶情操了。走了。”

书架上并没有找到需要的书籍。

我走到借书台开口询问。里面的女人将正在阅读的书夹好书签放到一旁，抬头看见我的时候，脸上恬静的笑容像是被中途收割的半开花朵，直僵僵的挂在脸上。我跟她一样僵硬在原地。

我首先反应过来。压住心中的风起云涌的情绪，抿着嘴唇开口。

“温小姐。”

她这才惊醒，神情有些慌乱，“霁......陆先生。”

“这些书在书架上找不到，能否帮忙？”

“......哦，好。”

她从我手中将书单拿过，耳廓泛红，查询的时候也打错了好几个拼音。我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她，她看上去跟以前变化不大，不过要成熟一些。以前束着的马尾散在肩上变成了披肩长发，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在肩背上摇曳。

书籍编号已经查到。她从座位里起身。

“请跟我来。”

图书馆里很安静，我在身后跟她差了些距离，配合她的速度向前走。她还是到我胸口的身高，走起路来有种小鹿一样的轻盈。这种惹人怜爱的轻盈感觉，只有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