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

北方墓成碑77

“你跟我说清楚，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就是普通的去帮别人上课，什么都没有！”他焦虑地走来走去，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烦躁得揉着自己的头发，“你不要这么疑神疑鬼好不好？”

“我疑神疑鬼？是你自己把牌子做瘫了！你别以为你那些勾当我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让你立刻搬家，你自己说说现在会发生到什么地步！”妈妈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冲着爸爸大声吼着，尖锐的声音让整个空间都在颤动。

其实他们在我小时候不怎么吵架，妈妈总是很体贴而温柔的操持着家里的一切，爸爸虽然言语不对，跟妈妈却也总是相敬如宾。妈妈的温言软语在爸爸那里得到的永远只是一声“嗯”，或者“谢谢”，但妈妈总是甘之如饴。我困惑过妈妈对于爸爸的过度迁就，但没有放在心上，什么父爱如山母爱如水这种现在想起来的很怪异的定义在那个时候却是理所当然的。

行吧，几千年的思维模式哪有那么容易被打破。

等到我们搬家之后，情况发生了转变。妈妈对于一味的付出似乎是厌烦了，而爸爸的沉默被一点点碾磨成碎屑，在面对妈妈时总带着一丝丝歉疚和不安，坦然自若被什么东西替代了，不得不随她做出些他不喜欢的事情。列如出席女人间说是家庭聚会其实暗藏攀比玄机的风波，比如必须听从外公的安排去当什么校长，比如忍受外公外婆以及妈妈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于他的家庭的不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知道有些人就是有些天生的优越感，虽然这些优越感糟糕透顶。

“就那么一次你用得着死抓着不放嘛！整天想这些你是不是太闲啦！”

“就那么一次。你好意思说。你别忘了是谁给了你这一切，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弄到校长的位子上，你别忘了是谁出钱给你爸看病。不是我你现在不知道还在那个犄角旮旯里背着债务活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感恩！”

妈妈抑扬顿挫的列出一大列理由的样子简直算得上神态飞扬，她简直是早就在心里把这些话排练了一遍又一遍才会在说的时候是那么轻快而流畅，这种快板一样的节奏也变成激烈跃动的火焰将爸爸点燃。

我从门缝里看到妈妈瞬间后悔的脸色。

“这些话其实你早就想说了对不对？你就从来没看得起我过。我承认，你们家的确救了我爸，我很感恩。是我配不上你，不过我在你家那么多年也应该算还清了吧？这职务我也不要了，我本来就没想过当校长。如果你这样后悔，我们离婚吧。欠你的我到时候一分不差的还给你。”

爸爸铁青着脸说着从未说出过的话。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他说出的话从不夸大，说出的东西都是铁板钉钉。

妈妈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像是冰雪缓缓覆盖。

“不是，清乾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你会离开我。”妈妈奔上前一脸乞求的神色，低低的抓住他的手看着他，“你知道我爱你，你别生气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小心眼儿。我下次改好不好？”

妈妈再次失去尊严丢盔弃甲。她曾经在夜晚走进我的房间，伴随她的是一股很清醒的沐浴露的味道，木兰的香气。她很缓慢的摸索着我的脸，像是试探。她用很细微很细微的声音念叨着张爱玲那句已经变成烂大街的金玉良言。

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儿来。

你开出花儿了吗？你不求回报了吗？你活着吗？

我们家总是有着痴情的不良种子，却偏偏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啧啧，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