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

北方墓成碑100

为什么呢？

他的手脱离了我的肩膀，像是要把夜空劈开一样手凛冽在半空，我闭上了眼，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

但是没有，我落入了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怀抱，那样炙热、那样用力的拥抱。

“为什么呢！”

我感觉自己的肋骨向他的身体迫近，我感觉自己没法呼吸，可是谁在乎呢？哪怕现在突然地震或是有一辆车直冲过来我也会全然不顾，我想死在他的怀里，能死在他的怀里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这大概是我这辈子除阿樆以外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个避风港，我的手环住他的腰，用尽所有力气记住他的味道。

闭上眼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眼泪一定吧眼线弄花了。

但是谁在乎呢。

“北念你不要在这里了好不好。”他的心跳在他的胸膛里快的吓人，在他怀里，他似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比平时的他更暖，大概是由于激动的缘故吧，“你缺钱的话我给你，你要爱我也给你，只要我有我什么都给你，但是求求你别在这里呆着了好不好！”

季晖，求我？

我的眼泪“唰”一下就淌了下来，像是雨滴入湖水中一样在他的衬衫上消失留下疤痕，我把我的脸蒙在他的怀里就跟我跟阿樆一直的相依为命的姿势一样。你说我怎么就把你逼到这个程度了呢？季晖你别对我那么好我不值得。你知道吗你总有一天会看不起我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不是说你会跟他变成一样的人我是说你会跟他一样得看不起我，你一定不会骂我不会打我，但那种眼神我一看就知道，那种眼神如果出现在你的眼里我一定会受不了，别人我都不管但一定不能是你你知道嘛。你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你不知道我的一切肮脏也从没踏入过我生活的烂泥里。所以你干脆现在就远离我，让我一个人呆在冰天雪地里也比让我呆在火旁等它熄灭时后更加严酷的寒冷降临要好。

季晖，季晖！

我这样想着，双手却更加紧的拥住他，不不，哪怕到时候你会瞧不起我、痛骂我我也无所谓，你不要离开我我马上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跟阿樆虽然是不一样的但你们却一样重要你知道么。你是我除仇恨以外生存的唯一动力，你是我在世界上存活的最后依靠。如果连你都不见了、瞧不起我，我该何去何从呢？季晖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来没想让你看到这样糟糕的我，但是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出现呢？你永远出现在我最狼狈最难堪最混乱的时候但是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所有纷繁混乱激动人心的思绪全部裹藏在大脑深处，而最想说的那三个字却像是蜂后被群蜂包围保护在中间一样迟迟不肯出现，甚至我连她的面我都没见到，然那就是我心中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无论我在做什么我都能感觉到它安安静静的躺在我的心脏里，连梗着我我的疼痛都是幸福。

我们在BLUE的招牌下相拥了很长时间，我们是拿出全部炙热燃烧的生命来拥抱，四肢纠缠、不带情欲。他的心跳一点一点慢下来，而他的鼻息全部喷洒在我的脖子里，好像要将我净化一样那么温柔和暖，他干燥的、暖洋洋的、独一无二的手非常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虽然我向来讨厌这样的比喻因为这让我显得不够坚强，但是这又怎么样呢？这可是季晖。

我随着他耐心的抚摸而逐渐平静，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眼泪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沾染他的衣服。从我接受莫风的交易之后我整个人都像吸饱了过多水的海绵，即便是外界最细弱的震动也能让我流出眼泪，当然这样无声无息的释放只存在于我的夜晚，只存在于被锁上的房间缩在地板角落里抱着膝盖睡觉的我——我恨那张床，但是锁上的房间让我感到安全。然而在白天每当我发现眼泪快要流下来的时候，我都只能悄悄仰起头，等待眼泪咸涩得流回鼻腔，这很难受，但至少不会被人看见，至多忍不住的时候两只手紧紧掐在一起来控制快要翻覆得情绪。

我稍稍离开他的胸膛，他很配合地松开我让我呼吸一些空气，但是我没有抬头。我害怕看将他的眼睛，我接下来的话我没法看着他的眼睛说。

“季晖，你不要再管我了，也不要再来BLUE了，我很好，真的，你假装没看见我我们还是朋友。”

先前和缓的空气里又充满了肃杀的味道，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再一次围绕在我们身边让我们窒息，他的身体僵硬着、冰冷的，我的手在他身后死死的抠住自己的皮肤。

“你是说，你还是要回到那里，哪怕我这样求你。”

他的语气太过冷静，每一个字像是柳絮一样飘在空气里，却让我眼睛生疼生疼，再沉甸甸地压到我的心上，我的心不可遏制的颤抖着，但我却重新微笑了。

“对的，季晖。我要回去。”推开他的身体，看着他泛红的、硬生生圈着眼泪的眼睛，我笑的风尘，“我就跟你想象的一样下贱。”

他的手无力的离开我的肩膀，像是被摧毁的两座建筑物，而他的眼睛却流露出了我从未看到过的复杂神情，我像对付所有不怀好意和太过善解人意的人一样，满脸漠然地任他打量，仿佛自己是一座结实坚硬的雕塑。

终于，他放弃了挣扎，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我最后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我不会再来了。北念，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罢，没等我回答，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彼时少年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背影真是清爽撩人，在那个深秋，那个百花凋零，无处可诉的深秋里，季晖也离开了我。

我终于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