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

北方墓成碑142

【温樆】

我递交了辞呈。

馆长有意挽留我，他婉言提出了给我我更厚的条件，让我继续在馆内工作。我拒绝了。

事情差不多，就要全部结束了。

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把陆霁青给我的地址给了师傅，他打量了我一眼，就驱动引擎，把我像快递一样，往那块地方运送，我握紧拳头，平息这身体里像是手榴弹爆炸之后剧烈的余波。

清乾，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再一次。

在念念死后，其实我有机会再去看一眼林清乾，但是我没有。我像是逃难一样迅速办了签证，而留学需要的证件就没有那么快了，我搬了家，找到另一个地方，安心学习，然后我就走了。

不想知道他被判了多少年，不想质问他那样做的原因，也不想理睬快要被打爆的电话。

我唯一不想扔掉这个电话的理由，是因为念念跟我用的是同一款，并且我们绑定在了一起。以后，就再也没办法继续了。

而现在，那款电话就在我的箱子里装着，跟念念的相册装在一起。搬家总是一件让人既开心，又愤怒的事情。

因为在那之后，你总会发现自己有些东西弄丢了，然后属于回忆的东西越来越少，家，被满是新的气息的东西装满，直到面目全非。

我喜欢这个词语，面目全非。

容颜被时间雕刻改变，眼角出现细纹，手指上新添的疤痕，长时间穿高跟鞋而磨出的厚厚的茧，逐渐改变的，不再是少女曲线的身体，还有注定要被摔碎的心。心这种东西，不用太过爱惜，因为它的自愈能力，比你想象的要的强得多。吃过亏了，你就会无意识就保护了自己，那变成一种被身体牢牢记住的保护机能，所以你看到小孩子的时候，不要不承认，有时候你会有一种感觉，想要狠狠折磨他们，又想把他们捧在手上像是在照顾一触即碎价值连城的古董，你知道他们没那么柔弱，可惜也坚强不到哪里去，但他们很干净。

虽然现在这样干净的孩子也不怎么多？时代在进步，早熟，对他们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知道保护自己总是一件好事，向北念这样傻兮兮的，注定活不长。

而眼神，被一点点添了杂质，而后浑浊不堪。会有老人的眼睛是澄静的，但不是清澈。

会被假象欺骗的人，活的比较快乐。他们缺少对于发生在世界上的敏感性，活的大大咧咧，然后顺风顺水，我们只能艳羡地看着他们，然后酸溜溜的说他们什么都不懂，其实内心恨不得自己也是那样的人。

我不要清醒，我要快乐。

我们呐喊着，然后变得面目全非。

清乾，这是不是就是你的想法呢？看到儿时的我，你是不是也想摧毁我？可惜你舍不得，所以你找了一个替代品，把你的怜惜你的爱全部给了我，然后把你的暴虐你的痛苦你的占有欲全部给了北念？

我跟北念原先一定是一体的，然后上天把我们俩拆了开来，他让北念受苦，然后早早得给她解脱，却让我快乐，然后一直让我活在地狱。

我想死，真的。可是我害怕。

我害怕我死后外婆会很失望的不愿意理睬我，就像我的妈妈。

我害怕我死后北念会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责骂我，控诉我对她做的一切。

我害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林清乾了，哪怕我已经决定好这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可是，那是不一样的，死了，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而现在，至少，我知道我还有故乡，在一个确定的地方。

清乾，怎么办？如果你把你所想做的一切，都放在我身上，那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在一切，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

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